程緩沒再回過去，掛了電話開了QQ空間，拿那張兩用的圖發條說說，配字兒“你全能的程爺√”

聽見樓下門鎖開了，狗回來了。

“乖寶等著啊，媽媽去打水給你擦腳腳，先陪著爸爸啊。乖。”

然後就剩那傻兮兮的發|春狗禿嚕氣兒的聲音。

在程緩印象裏她就沒這麽膩歪跟自己說過話，搞得那狗是她親兒子一樣的。

他嘆了口氣，繼續自己的木工事業。

架子框架打好了，程緩翻個面要加背板。這會兒第一個櫃子放在了那裏占了大塊兒的面積，就顯得這個操作有點困難，他擡一點就往回拖一點，又沒抓的地方，差點掉下來砸他腳，幸好撤得快，櫃子砸在了地上，咚的一聲。

“操。”程緩還後怕，這要是掉下來，那木板邊緣能從自己小腿開始削一層皮下來。

“程緩你在幹什麽！安靜點！”

神經病，能安靜就有鬼了。

老子接下來要敲釘子了！

好不容易在這麽擠一個地兒把櫃子翻過來，他把背板扯過來，再抓了一把釘子，就這麽坐在兩塊擋板之間相交的地方開始砸釘子固定背板。他這裏能從玻璃護欄看到下面客廳，狗收拾幹凈了就讓它趴在墊子上，這兩口子靠在沙發上看電影嗑瓜子。

不知道是什麽心情，反正感覺怪怪的。

程緩累得很。這釘子不好敲，輕了敲不下去，下手重了敲歪了那根釘子指定報廢。程緩說得自己全能，其實敲個釘子還能錘到手。

算了沒這麽嬌氣。

樓下的人倒是嬌氣了。

“程緩你在那兒碎敲碎敲的幹什麽？！吵不吵！你一錘子下去會死啊？”

“你他媽會弄自己來啊？”程緩聽這話就火了，“不用人的時候根本連自己還生了個兒子都想不起來吧？要人的時候就叫回來，要不要幹脆點，這堆爛貨我給你裝好了直接從樓上給你跳下去，一了百了幹凈無煩惱？”

程緩過於激動咳了兩聲，嗓子一下子痛到爆炸。他這才想起自己還是個病人，突然一下子更委屈了。

“你他媽怎麽說話的？”程緩他爸這麽一聽也火了，“你他媽再說一遍？！”

“他媽的他媽的，老子他媽的就學你說話！你聽啊，聽個夠啊！裝什麽怪啊？生我了不起啊？使喚來使喚去的還不如一條狗啊？你自己來，安安靜靜敲個釘子試試，發出一點聲音我給你手剁了！”

程緩在樓上吼，劉春紅和她老公在下頭吼，拿傻狗似乎不傻了，察覺到了危機在那兒汪汪叫。

“你要剁誰手？你要剁誰手？！你個沒良心的狗東西再說一遍？！”劉春紅說著說著要哭起來，“沒良心啊……白心疼你了……”

程緩受不了她這種潑婦一樣無理取鬧的哭喪。他是一點沒覺得這麽多年來感受得到什麽父愛母愛，倒是這倆人跟個生活完全無法自理的殘障一樣的，自己伺候了他們這麽多年。

你說說這孩子侍奉父母是天經地義，但他們總歸要把自己當人看。

自己快死外邊了，連個電話也沒聽見過。

滾你媽的。

程緩下樓的時候忽然覺得自己眼淚冒出來了，趕緊擦掉，他還要去跟他倆狗男女吵，他混不下去了。

他要瘋了。

劉春紅還在那兒嚎嚎，她老公幹脆不管了，一臉恨鐵不成鋼地在哪兒瞪電視。那只狗就這麽攀到程緩褲管上來搖尾巴，蹭了他一褲腿的毛。

“走開！”他倒是舍不得踢走這狗，畢竟狗是無辜的，“我們幾個，誰看誰不順眼，你們心裏頭總有點ABC數吧？我當初就說了，你們要換小的那就買兩套，眼不見心不煩，我也用不著你們三天兩頭過來看兩眼，你們看我不煩我看你們煩！”

“那你走啊！自己出去住啊！老娘給你40萬你自己去買房子自己過日子啊！你看哪兒大，哪兒住著舒服，你買哪兒啊！收拾你東西滾蛋，你別給我回來！”這可能是劉春紅這輩子給程緩錢給得最爽快的一次，還一口氣給了這麽多。程緩一會兒就收到了轉賬成功的短信。

求之不得。

劉春紅老公再沒說話，禁閉著張嘴，還在瞪著電視。

程緩搬出來連東西都不用收拾，他那堆東西全在箱子裏一樣都沒動。他還上樓去他們屋裏摸了幾個本本出來，這就拎著走了。

他手機備忘錄裏存了幾個電話和房子信息，有個被他標了紅。程緩直接撥號過去：“餵你好，是時光大廈售樓處麽？我們前幾天來看過的那間1302房間還在麽？”

楚野坐立不安地在房間裏走來走去。

每周末他爸媽要從學校回來的時候就這樣。

他們總能找到理由來折磨自己。

從小是拉著自己去上各種各樣的補習班，再後來是被拉出去參加各種社交宴會，到自己說自己……那個以後，每周末要把自己帶去他爸那兒……接受治療。

時間久了他都覺得自己“那個”是病了。

他也不敢就這麽走掉。他們會用“家法”懲罰自己。

那天晚上就這麽逃出去，已經是他在這方面做的最出格的事了。

楚野聽見門響了。

他還在故作鎮定地拿著手機刷抖音土味視頻。

高跟鞋的聲音，後面還有皮鞋在地毯上摩擦的聲音。

時聞秀和楚笙。

“老楚啊，你先帶著兒子去車裏，我補個妝換個衣服再來。”

“好。”

楚野不敢反抗——準確地說是根本沒法反抗，純屬浪費力氣和口舌。

楚笙就把他帶進了車裏。楚野很自然地避開能看的見互相臉的位置，坐在了駕駛座正後方。

“兒子啊，聽說你這個星期又去打架了？”

楚野根本沒應，就盯著窗外的那棵季節性脫發的樹發呆。

“這我不管你，但別讓你媽知道了，她會生氣的。你媽媽年紀大了，你也該懂事了。快要模擬考了，你有沒有好好準備考試沖一把？聽說你們要分班……”

“有什麽話快說。今天去幹什麽？心理輔導還是電擊理療？”

楚野話說這麽直白，還想委婉點套他話的楚笙楞了楞，看著後視鏡裏自己的臉，他又恢覆了那種溫文儒雅的笑，推了推眼鏡：“兒子，今天帶你去參加個聯誼。都是我和你媽媽學生推薦的女孩兒，我和你媽媽都看過資料和照片了，都不錯，長得好看學歷高，跟你差不多大，去看看吧。多接觸女孩兒對你的病有好處。”

“你他媽神經病吧！”楚野一聽這話怒了。相親？這他媽還不如讓他去做電擊！

這群人能不能跟對待人一樣對待自己？哦，不，可能自己說自己那個之後，他們就沒有再拿自己當人過。

當初就是自己錯了，就不該這麽無條件地信任他的父母，什麽都說；說了之後，他們終於是露出了惡毒的真面目。

楚笙的表情並不好看，訓了他一句“出言不遜”，又避開了讓他去相親的敏感話題：“你一定要好好學，考個好大學。我問過你們學校校長了，要按照成績分班的。我跟你媽媽當初沒幫上你忙，是我們的錯，我們這回一定要……”

“我也不考什麽好大學，我就想出國去找我表哥！你憑什麽管我怎麽活？那麽有錢有人脈，讀什麽書啊？直接找個清華北大給我塞進去好了嘛！我也就混個畢業證。累不累啊你們？我算是看錯了人了。”楚野冷笑得嚇人，推開車門，回頭再補了一句，“你們管不著我。”

他就當著時聞秀的面摔車門走掉了。

楚笙臉上的怒氣繃不住了，一拳砸在方向盤上。時聞秀臉色已經相當難看了，兒子就這樣忤逆自己，是該教訓了。

逃走這種事，有了第一次就還會有第二次。

楚野猜的出來時聞秀和楚笙倆人臉上啥表情。

那天晚上後楚野就再也沒說過那三個字。好像忌諱一樣一並杜絕了其他相關的字眼。他那時候才知道，這種事不只是他父母不能理解接受，別人也不會接受。

自己就是個怪物，心理有病，得治。

後來他又知道了，自己沒法順著他們想的來。什麽都不行。一句是要出國去找表哥，差點被他們打斷腿。

自己父母沒那麽開明。自從楚野明白了這一點後就再也沒在別人面前提起過這兩個人，跟什麽恥辱一樣的。一家人有事沒事的爭吵也早就成了習慣。他們就是兩個迂腐成新石器時期人類一樣的家夥，自己也沒什麽好跟他們說的。

別人都說楚野這是叛逆期，就他覺得就是時聞秀和楚笙的問題。

學你麻痹學，找個屁的女朋友。

楚野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看著天完全黑了也沒想到去哪兒。那天是剛好被陳宇他們幾個叫出去喝酒了，今天要不然再去唱個歌還一筆？

楚野想了想就給陳宇打了電話。

那頭等了很久才沒接電話。他就再等等，無聊還刷了一會兒朋友圈，突然看見陳宇的朋友圈。

酒吧配圖，是他們常去的那家，字是非主流標配：“現在看著人模人樣，其實也都愛過撕心裂肺。”後頭兩顆心。

估計是又碰上什麽逢場作戲的撕心裂肺的愛情了。

祝你幸福。

楚野算是知道了他們都在哪兒了。口袋裏剛好摸出來幾個鋼镚，夠坐車了。

楚野用不慣什麽“噠噠打車”，感覺挺不靠譜的，雖然公交土得一匹……而且就算是周末這會兒都擠的要命，一車的老太太和小孩兒，嘰嘰喳喳地跟要去奔喪一樣。

他腦子疼。

公交車一直開到外灘那邊，那邊有一條酒吧街。下了車走了十幾分鐘就到。推門進去聽見的DJ舞曲一下子讓他心裏頭安定下來了，雖然這種音樂他並不喜歡甚至覺得吵得不行，但是在這種時候也不講究那麽多了，至少比電擊儀器好。

看照片的位置……應該是在吧臺後頭。楚野繞過一群隨著bgm瘋魔的男男女女，直奔吧臺後面而去。晦暗不明的燈光下，他找到了熟悉的幾個人。

陳宇和趙光也看見他了，還以為認錯了一樣地瞇了瞇眼，確認後突然就激動起來了，沖他揮手：“楚哥！這邊兒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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